古代小说揭秘：《昭阳趣史》

一、作者

辛酉孟秋著。本书前有一篇《趣史序》，其中说到：“向刻《玉妃媚史》，足为玉妃知己，若不孱工以写昭阳之趣，昭阳于九泉宁不遣恨于君耶？乃爰辑其外纪题曰《昭阳趣史》。”从此可以看出，作者创作该书的目的。《玉妃媚史》写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故事，现存清乾隆辛巳年（1761）的翻刻本，是根据《太平广记》和《绿窗新话》等书记载的杨玉环逸事敷衍而成，也是专意描写艳情，与唐五代至宋元以来有关杨贵妃的笔记、传奇、戏曲、说唱等作品相比，格调显得十分低下。清初刘廷吉在《在园杂志》曾将《玉妃媚史》与《肉铺团》、《绣榻野史》、《浪史》等相提并论。根据这篇序言可知，《玉妃媚史》与《昭阳趣史》为一人所作的姊妹篇，由此可以大略窥见作者的识见与心理。

《昭阳趣史》以抄本和清刊本流传。刊本全称《新编出像赵飞燕昭阳趣史》，有图二十一幅，其中第十一幅题有“辛酉孟秋写于有况居”，似乎刻于明代天启元年（1621），也有明刻本存世，现藏于日本私家。

古代小说

二、故事梗概

小说开始写赵飞燕前身是海外青邱山上的一个燕子精，其妹合德前身是松果山上的九尾狐狸精，二人都是修炼多年的妖怪。一日，狐狸精变为美貌妇人，下山等候路过的客人，要骗取男子的真阳成就正果。恰逢燕子精变为男子下山来，要取女子的真阴成就正果。俩精交合，燕子精因为功力不及狐狸精而被吸去真阳，于是，纠集同类找狐狸精报仇。燕子精、狐狸精大战，昏天暗地，北极佑圣真君打此路过，命令天君收缚二妖，交玉帝处置。玉帝罚二妖下凡作万民之母，以求正果。

飞燕姐妹投胎到冯家，成为冯万金与姑苏主的私生女。飞燕本来名字叫宜主，因为聪明美丽、身体轻捷，人称飞燕。冯万金和姑苏主死后，飞燕姐妹无所依靠，就移居到长安，遇到射鸟儿相助，于是就跟其私通。为了避人欺侮，二人躲进伴郎赵临所居住的洪福巷住。有人引荐进入赵府，被赵临夫妇认作干女儿。在赵府学习歌舞弹唱。汉成帝驾临赵府，爱惜飞燕的舞姿，带飞燕入宫，封为婕妤。成帝宠爱飞燕，贬皇后为庶人，立飞燕为后。随即合德也被推荐入宫，也被封为婕妤。成帝感到在合德身上可以得到更大的性满足，就终日与合德缱绻。受到冷落的赵飞燕难以忍耐寂寞，就暗中召进射鸟儿，重续旧欢，又私通燕赤凤，选若干美少年进宫，来供自己淫乐。成帝与合德纵欲狂淫，因为合德给成帝服用了大量的春药，致使成帝精尽而亡。合德畏罪呕血而死。哀帝即位，拜赵飞燕为皇太后。平帝上台，贬赵飞燕为孝成皇后，旋而废为庶人。飞燕自知难免于死，就自缢而亡。

群鸭戏水图

赵飞燕、合德姐妹魂归天庭，玉帝责怪二人在世间淫乱，罚合德为巨龟去北海受千载冰寒之苦，罚飞燕为猛虎，到冷靖山遭受饥饿之苦。二人恐惧万端，求救于如意真人。原来，汉成帝就是如意真人下凡。如意真人想起于二人旧日的恩情，就在玉帝面前为二人求情，玉帝改罚二人在如意真人院受戒三百年，再求正果。

三、故事的由来

“宫中谁第一，飞燕在昭阳。”史载，赵飞燕出身微贱，她凭借自己的天生国色与轻盈的舞姿而进入昭阳宫，受到汉成帝的宠爱，并登上了“母仪天下”的皇后宝座。这种情况在历史上是不多的，所以，赵飞燕就成为了后人说长道短的对象，人们羡慕她的幸运：“何言飞燕宠，青台生玉辉。”（梁元帝《班婕妤诗》），“天行乘玉辇，飞燕与君同。”（李白《长信怨》）。也有赞美她的婀娜多姿的，所谓“燕瘦环肥”，她被推崇为中国古代美人的两种典型的代表。但是，另一方面，赵飞燕又承担着不小的恶名，被人们说成是“祸水”，纷纷指责她侍娇夺宠，妖媚惑主，嫉妒残忍，进而说她生性淫荡、放荡不羁。据说，大诗人李白御前供奉时，曾作诗奉迎杨玉环，诗中有“借问汉宫谁所以，可怜飞燕倚新妆”的句子，将杨玉环比作赵飞燕，奉承其美丽和得宠，不料，被人说成是影射，开罪了这位开元天子的宠妃，因而失意长安，并不得不从此“束发弄扁舟”，终身沦落草野。当然，那个时候，杨玉环也没有想到自己身后的遭遇与声名，与赵飞燕相差无几。

中国风

确实，在中国，向来是“红颜薄命”。古代的美女，生前不说，死后也常成为人们的话料。妹喜、妲己、褒姒、骊姬、西施、王昭君、绿珠、张丽华、杨贵妃等，后人或哀其遭逢不幸，或责其误国败家，都是在诗文或口碑中被指指点点的人物。宋元以来的通俗小说，更是不厌其烦地作这些美女的文章。赵飞燕就是这类作为话柄人物的美女之一，翻开史料我们可以发现，从班固的《汉书。外戚传》到明清时的艳情小说《昭阳趣史》，赵飞燕被说得越来越不堪。

《汉书.外戚传》记载：赵飞燕“本长安宫人，初生时，父母不举，三日不死，乃收养之。及壮，属阳阿主家，学歌舞，号曰飞燕。成帝尝微行出，过阳阿主，作乐。上见飞燕而悦之，入宫，大幸。有女弟子复召入，俱为婕妤，贵倾后宫。”颜师古注曰：“宫人者，省中侍侍婢，名曰宫人，非天子掖庭中也。”可知赵飞燕实是官婢出身，阳阿公主家的一个女奴。就是这一点，使得尊卑等级观念严重的板鼓，不能容忍，所以他曾指出：“赵飞燕姊妹从自微贱兴，逾越礼制，浸盛于前。”

孤舟泛水图

如果说，汉人从等级、出身、血统等方面处罚轻贱赵飞燕，这在当时也多少有点情有可原。因为中国从来就不是一个等级社会，就是今天仍然无法彻底消除这种现象。但这一点，却对后代的作家提供了夸饰其风流韵事、渲染其妒嫉淫乱的出发点。

当今见到的最早写到赵飞燕的小说是《飞燕外传》，小说为了给赵飞燕的淫荡寻找血缘上的根据，不惜对赵飞燕的出身进行进一步的改造，说赵飞燕姐妹是浪荡子冯万金与江都中尉赵曼之妻的私生女，后来流落到长安，与射鸟者私通，入宫后媚惑成帝，得到成帝的宠爱，成帝最后因为纵欲死于飞燕之妹昭仪合德的怀中。历史上的汉成帝，确实是无疾暴卒的，当时朝野哗然，但归罪于赵昭仪，昭仪也因此而自杀，这一点似乎是于史有证，但其实是荒谬的。但更加使人注意的是，在中国文学史上，正是这篇小说第一次出现了比较直露的性行为的描写。如写汉成帝“每持昭仪足，不胜至欲”以及服用春药绝精而死等等，对后世的通俗小说的性行为描写影响很大，或者可以成为中国小说性行为描写的滥觞。茅盾就曾经说过：“此短文简直可称为后世性欲小说的源泉，换言之，即后世的长篇性欲小说的意境，大都是脱胎于《赵飞燕》的。”（《茅盾文艺杂论集》）。

绿水青山图

《飞燕外传》旧题西汉末年河东都尉伶玄撰，显然出于伪托。北宋司马光在修《资治通鉴》时，误以为是汉人的记载，故在《汉纪》二十三卷中引入了《外传》所叙披香博士淖方成的话，说赵飞燕姐妹入宫是“此祸水也，灭火必矣。”（因为古代是按照五行谶纬之说，认为汉朝以火德王天下）。由此可知，在司马光时《飞燕外传》已经流行。鲁迅在《中国小说史略》中怀疑《外传》为唐宋人所做，大致不差。不过，根据司马光《通鉴》引用《飞燕外传》这件事来看，它的创作时间最晚也不会晚于五代宋初。另外，宋人所作的小说《赵飞燕别传》似乎也可以证明这一点。《赵飞燕别传》见于刘斧所编的《青琐高议》，署名秦醇撰，从小说内容来看，作者是看过《飞燕外传》的，而秦醇（字子复，或作子履，亳州人），也大约生于北宋前期。

中国风

《赵飞燕别传》主要是写赵飞燕入宫后的事，其中写到飞燕姐妹极受宠爱，飞燕淫乱后宫，企图得子固宠，情节大多取史载以敷衍。只是竭力渲染飞燕姐妹的淫荡，来坐实“女人是祸水”害人败事的观点。不过，这篇小说的文学色彩比较强，其中姐妹为了维护家族富贵的处心积虑，飞燕设于争宠的描写，笔调颇为生动。其次，如写飞燕为了求子，“多以小犊车载少年子与通”；写飞燕假托怀孕，密搜民间子冒充，对于古代宫闱淫乱的黑暗的揭露，是有概括意义的。作者在《别传》卷端写了一段小序，自称本篇发现于李生家的墙角破筐里，自己被缀成篇。明代很有见识的学者胡应麟也没有识破这一点，猜想本篇是六朝人的作品，实际上掉入了作者的迷网之中。当然，胡应麟之所以推崇这篇小说，并不是因为它是六朝人的作品，而是因为，《别传》除了文风古朴外，在描写上，比《外传》要好得多。他特别欣赏篇中描写赵昭仪沐浴的“兰汤滟滟，昭仪坐其中，若三尺寒泉浸明玉”等句，以为百世以降读之，也令人心动。

熊猫食竹图

从小说美学的立场看，《飞燕别传》确实比《外传》要高明得多。以至于在文言小说衰微的宋代，步入“杰作”的行列。以后，南宋皇都风月主人编的《绿窗新话》著录了《赵飞燕私通赤凤》、《汉成帝服慎恤胶》两篇，都直接翻演《别传》，明代《西汉演义》中的大段描写赵飞燕的故事，情节也受到《别传》的影响。这种陈陈相因的关系，一直延续到《昭阳趣史》。

其实，《昭阳趣史》，也是拼凑多种写赵飞燕姐妹故事的小说以成篇，仅仅在小说的开头、结尾强加了些因果报应的情结。小说追求的价值，实际上是借小说来发泄情欲，所以极力夸张赵飞燕姐妹的淫行，对性行为进行了夸张的秽亵的描写。说穿了，在《昭阳趣史》中，赵飞燕、合德姐妹是作为展示性行为的载体而出现的。黄磨洗《小说小话》，说其“不脱通常艳情小说之习气”，评论是准确的。其中写赵飞燕的放荡，诸如与诸少年的淫行，较之其他小说更甚。小说固然是在因果报应的框架下展开，但却缺乏最起码的历史意识和善恶是非观念，对女性也缺乏起码的同情心。

日照群山图